慕清雪是踩着晨雾走到城西墓园的。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的，细蒙蒙的，裹着深秋的冷意，落在脸上像针轻轻扎。
她怀里揣着从家门口花店买的一小束白菊——花茎上还沾着水珠，是她用慕振庭给的银行卡里，抠出来的五十块钱买的。
比起慕承泽每年给林慧准备的名贵花篮，这束白菊显得格外寒酸，就像她在慕家的存在，永远是拿不出手的那一个。
墓园的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滑，她走得很慢，手背上昨天被慕承泽踩出的红痕，在湿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
走到林慧的墓碑前时，她的裤脚己经湿透了，黏在小腿上，凉得人打颤。
墓碑是黑色的大理石，刻着“爱妻林慧之墓”，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婚纱，笑容温婉，眉眼间带着江南女子的柔气，和慕承泽有几分像。
慕清雪把白菊放在墓碑前的石台上，花瓣被风吹得晃了晃，有两瓣落在了碑面上。
她按照慕承泽的要求，慢慢跪了下去——石板上的水渗进膝盖，冷意顺着骨头往身体里钻。
她双手撑在地上，指尖攥着潮湿的泥土，对着墓碑磕了第一个头。
“林阿姨，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被雨声盖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我妈当年……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如果不是我，你或许还在慕家，承泽哥也不会这么恨我。”
这些话，是慕承泽从小就教她的。
每次林慧的忌日，他都会把她拉到墓碑前，逼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逼她承认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
久而久之，她甚至也开始相信，林慧的离开、慕家的冷清，都是她的错。
磕第二个头时，额头碰到了冰凉的石板，她闷哼了一声。
手背上的伤被雨水泡得发胀，痛感更清晰了，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砸在泥土里，很快就没了痕迹。
她想起昨晚在阁楼里翻到的母亲照片——苏婉站在蔷薇架下，穿着红色的旗袍，笑容明艳，和墓碑上林慧的温婉截然不同。
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两个同样好看的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落得一个去世、一个离开的结局。
“哟，这不是慕家的私生女吗？”
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慕清雪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正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走过来，女人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嘲讽。
是林慧的妹妹，林娟——每年忌日，她都会来，每次来，都要找机会羞辱慕清雪几句。
“林阿姨。”
慕清雪撑着石板想站起来，膝盖却麻得发僵，刚首起一点，就被林娟上前推了一把，又跌回地上。
“别叫我阿姨，我可受不起。”
林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脚边的水花溅到慕清雪的睡衣上，“拿着这么寒酸的花来糊弄我姐，慕振庭就是这么教你的？
还是你妈当年教你的，怎么用廉价的东西讨好男人？”
“我没有……”慕清雪想解释，却被林娟打断。
“没有？”
林娟冷笑一声，伸手扯了扯她的衣领，露出她脖子上的一小块皮肤，“长得和你妈一样狐媚，难怪承泽不喜欢你。
我告诉你，就算我姐不在了，慕家的少奶奶也轮不到你这种私生女来当，你妈当年没得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位女士，墓园里请文明祭扫。”
是墓园的管理员张大爷，手里拿着一把伞，慢慢走了过来。
他把伞递到慕清雪手里，对着林娟皱了皱眉：“人家小姑娘规规矩矩的，你这么为难她干什么？
都是来缅怀先人的，别伤了和气。”
林娟脸色变了变，大概是觉得在管理员面前丢了面子，没再说话，挽着男人快步走了。
走之前，还回头瞪了慕清雪一眼，眼神里的怨毒像针一样扎人。
慕清雪握着那把旧伞，伞柄上还带着张大爷手心的温度。
她对着张大爷说了声“谢谢”，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唉，小姑娘，”张大爷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手背上的伤，叹了口气，“我看你每年都来，每次都被人欺负。
不是你的错，别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热乎的茶叶蛋，塞到她手里，“刚煮的，吃点暖暖身子。
雨这么大，磕完头就赶紧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茶叶蛋的温度透过蛋壳传到手心，暖得她鼻子一酸。
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一份善意——不是父亲带着愧疚的敷衍，不是慕承泽带着怨恨的逼迫，而是一个陌生人，不带任何偏见的关心。
她磕完第三个头，慢慢站起来，膝盖己经麻得没了知觉。
她把白菊又往墓碑前挪了挪，轻声说：“林阿姨，我走了。
明年……我还来看你。”
离开墓园时，雨还没停。
慕清雪打着张大爷给的伞，手里攥着那个茶叶蛋，一步步往公交站走。
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滴，落在她的鞋尖上，可她却觉得没那么冷了。
她咬了一口茶叶蛋，蛋黄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这一点点的温暖，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么孤单。
可这份温暖没持续多久。
走到公交站时，她看到慕承泽的车停在路边，他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冷冷地看着她。
车窗降下，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扔到她脚边。
“这是给我妈的祭品，你刚才拿的那束破花，别让它出现在我妈墓前。”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还有，张大爷刚才帮你了？
你倒是会装可怜，连个管理员都能被你骗到。”
慕清雪看着脚边的礼盒，心里刚升起的那点暖意，瞬间凉了下去。
她知道，在慕承泽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就算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磕个头，就算她只是接受了陌生人的一把伞，在他看来，都是她“装可怜”的手段。
她没说话，弯腰捡起那个礼盒，转身继续往公交站走。
慕承泽的车在她身后停了一会儿，然后发动引擎，很快就消失在雨雾里。
车尾气的味道混着雨水的味道，飘进她的鼻子里，让她觉得一阵恶心。
公交站的长椅是湿的，她只能站着等车。
手里的茶叶蛋还没吃完，她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部分包好，放进书包里——这是她今天唯一的温暖，她想留得久一点。
雨还在下，远处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洗不干净的布。
慕清雪看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心里突然觉得很累。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私生女克母”的标签，像别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
公交车终于来了，她收了伞，跟着人群上了车。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像谁在无声地流泪。
她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大了，她就能离开慕家，离开这座让她窒息的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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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手撑在地上，指尖攥着潮湿的泥土，对着墓碑磕了第一个头。
“林阿姨，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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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是慕承泽从小就教她的。
每次林慧的忌日，他都会把她拉到墓碑前，逼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逼她承认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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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第二个头时，额头碰到了冰凉的石板，她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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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昨晚在阁楼里翻到的母亲照片——苏婉站在蔷薇架下，穿着红色的旗袍，笑容明艳，和墓碑上林慧的温婉截然不同。
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两个同样好看的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落得一个去世、一个离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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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慧的妹妹，林娟——每年忌日，她都会来，每次来，都要找机会羞辱慕清雪几句。
“林阿姨。”
慕清雪撑着石板想站起来，膝盖却麻得发僵，刚首起一点，就被林娟上前推了一把，又跌回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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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前，还回头瞪了慕清雪一眼，眼神里的怨毒像针一样扎人。
慕清雪握着那把旧伞，伞柄上还带着张大爷手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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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公交站时，她看到慕承泽的车停在路边，他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冷冷地看着她。
车窗降下，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扔到她脚边。
“这是给我妈的祭品，你刚才拿的那束破花，别让它出现在我妈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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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雪看着脚边的礼盒，心里刚升起的那点暖意，瞬间凉了下去。
她知道，在慕承泽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就算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磕个头，就算她只是接受了陌生人的一把伞，在他看来，都是她“装可怜”的手段。
她没说话，弯腰捡起那个礼盒，转身继续往公交站走。
慕承泽的车在她身后停了一会儿，然后发动引擎，很快就消失在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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