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撩人

我是亡国公主，为了活下去自荐枕席。
他们骂我不知羞耻，嘲我自轻自贱。
他们都笑我，身为公主，却是个荡妇。
后来，那位踏破宫门的将军真的爱上了我。
他把千万珍宝捧到我的面前，只求我一笑。
1
楚军踏破宫门的那天，惨叫声、刀戈声不绝于耳。
我倚靠着大殿的门，目光淡然。
在昨夜，公主殿的太监婢女都被放了出去。
如今偌大的宫殿里，只余我一人。
而殿外，穿着楚国铁甲的士兵正不耐烦地讨论着。
不用听我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安国的玉安公主，容貌倾国倾城，楚军在即将攻破京城时便放言，必要将玉安收入囊中。
于是，在他们攻破宫门后，立马就有一队人马被派来死守公主殿，以防这位公主自戕。
我忍不住就笑了，殿里所有尖锐物品皆被收缴，还有人看守，如何能自戕。
宫墙外刀戈声渐息，我知道，我要应对的人就要来了。
他来时，我正跪坐在铜镜前，镜中映着我即使扭曲变形也难掩娇媚的脸。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会感谢这张脸。
我闲闲地想着，注意力被金甲发出的声音吸引。
我看过去，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闭眼。
一抹冰凉横在我的颈侧。
你就是玉安公主?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我壮着胆子睁眼，是我。
凝视我片刻，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确实美丽。
颈侧的长刀冰冷得像一条蛇，滑到了我的下颌，他手轻轻一抬，我被迫地仰起头。
你的父兄都死了，你知道吗?
他恶劣地笑着，目光里从来不掩饰对我的恶意。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娇嫩的手颤抖着攀上他的金甲。
可是将军，我想活。
2
出乎意料的，那位听说非常急色的将军并没有留宿在公主殿。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摩挲着我的唇，带出我鲜红的口脂和他指间的鲜血，居高临下地告诉我，他叫戚楚生。
高大的身影，俊美的脸庞，却浑身血气萦绕。
当夜梦中，我只觉被血气裹挟，无处可逃，退无可退。
他是一个魔鬼。
次日我睡醒后，只余这一个念头。
可我不能退缩，所以我抚平了裙角，言笑晏晏地差人去请他。
他没有来，意料之中。
吃饱喝足，我懒懒地躺在美人榻上，无所事事看着院里的海棠树。
第二天，我依旧派人去请他，他依旧没有来，我也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平淡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终于来了。
他满身酒气，爬上了我的床。
第二日清晨，我在睡梦中被掐住了脖子。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了目光冰冷的他。
我拼命挣扎，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流出，不断挥舞的手臂直接打了他一巴掌。
可能是这一巴掌把他打醒了，他松开手，我劫后余生地大口呼吸着，眼泪不断流下。
他讥讽地看着我身上昨夜被他折腾出的痕迹，堂堂玉安公主竟这般不知羞耻么?
我咯咯一笑，毫不示弱: 昨夜可是将军亲自上的榻，非玉安逼迫。
大约是我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态度令他感到意外，他端详了我一阵，我清楚地从他眸中看见了媚态横生的女人影子。
我强压下喉咙处涌上的呕吐欲，冲着他笑，将军，我不过只想成为你的女人而已。
我知道，戚楚生在楚军的地位很高，楚军中有的是人觊觎玉安公主。
他是我最应该找的人。
3
戚楚生的眸色很淡，远远看去，他仿佛一柄不近人情无知无觉的利器。
我的话倒是惹得他发了笑，突然亲昵地将我拉在怀里，仿佛刚刚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不是他。
昨日我被灌了酒，公主莫怪。
他似乎兴致来了，有一下没一下抚着我的头发，公主可想见你的父兄?我可以带公主去看。
看?
看什么?
看安王和安太子的遗体么，我垂眸遮掩住异色，只乖顺地笑着: 将军想让我看吗?
戚楚生不说话，起身就要离开。
本来按道理我该起身服侍他穿衣，可我此刻只觉得恶心，任由他探究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笼罩着我也不动如山。
我身子乏得很，将军也莫怪。
他收回目光，自顾自穿衣，面露思索之色，要走时，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将我拉近他。
日后你该自称妾。
他笑，我也笑。
妾明白。
他一走，大殿也无人敢进来，我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干呕起来，用力要将胆汁也给吐出来。
哪怕是公主，亡国后不死，便也成了个玩意儿。
我呕着呕着，看到窗外的海棠，又笑了起来，只余庆幸。
我痴痴地想着: 公主，幸好被如此凌辱的不是你。
是的，我不是玉安公主，我是澜昭，是她身边的一个奴婢。
真正的公主，在料到国破家亡时，放走宫人后便自刎了。
我本欲随公主而去。
但却意外得知，安王和太子决意以命换取楚军善待安国百姓，这世上，见过玉安公主面容的人只有三个，安王和太子一死便只剩下我了。
我成了公主，在这破败的后宫中苟且偷生。
4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戚楚生食髓知味，几乎夜夜都会上我的榻。
但完事之后便会冷着脸离开，从不敢像那次醉酒后与我同宿。
意乱情迷之际，我从未错过他眼底的怀疑。
他迷恋我，但也在怀疑我。
我白天的时候总在细细思索着，自认为表现得够好了，将所有手段都用在了他身上，故此他才会夜夜过来。
他对我存了怀疑之心，榻上对我几番试探，皆被我完美地解决了。
我被囚在公主殿，戚楚生派了几个婢女过来服侍我。
一朝动乱后，全是生面孔，我并不惧身份被暴露出来，毕竟，见过我面孔的婢女也只有一人。
但，我心中还是存了忧虑，如果那人被戚楚生找到了……
夜间他察觉出我的心不在焉，面色沉了下来，你在想什么?
不等我回答，他就笑了，俯下身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带来一句略带兴味的话。
明日，本将军送你一个礼物。
他一句话，我心神不宁了一整天，凌晨他离去时的眼神，耐人寻味，让我几近窒息。
他找到她了，但他非要晚上带来，是想在暗处看我一整天坐立难安么。
我看了一整天的海棠，抚着发髻上的金簪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把金簪卸了下来，任由青丝淌下。
先前他便不允我与他相处时佩戴任何尖锐物品，一反常态反会惹他注意。
他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落在我耳中的脚步声带着逗弄小猫般的轻快。
小猫么，我背对着他，在心里无声冷笑。
一双手蓦地捂住我的双眼，就像蛇一样死死地纠缠着我。
公主，来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他牵着我站起来走了几步，便松开了手。
随着视线的清晰，灯火影绰间，一个人影正直直地立在不远处。
一袭安国宫装，熟悉的侍女服，她在看见我的时候瞳孔猛缩，面露惊讶，我的心也不断下坠。
果然是她，阿尧。
唯一一个见过我面孔的宫女。
我屏住呼吸，看似淡然实则紧盯着她要张开的唇。
殿下
一声饱含热泪的疾呼让我笑了出来。
戚楚生，你的算盘落空了。
5
阿尧的表现并不让他满意，他黑着脸，叫人把想要冲到我面前的阿尧带了下去。
他沉着脸，片刻后，他终于缓了脸色，公主见了旧人可开心?
我立在原地，目光清凌，将军呢?可还安心了?
戚楚生凝视着我，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今日既见了旧人，便让她服侍你吧。
说完就离开了，阿尧又被赶了进来，空荡的大殿，烛火摇曳，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两两相望，皆是露出了笑容。
她边哭边走向我，我也笑着迎了上去。
殿下……
相握的手紧紧贴合在一起，我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冷和颤抖。
我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冷静，一边拉着她坐到一旁，询问她是如何来到宫里的。
阿尧很聪明，她马上冷静下来。
故作欣喜道: 奴婢担心殿下，一直留在京城，不曾想被戚将军找来继续服侍殿下，奴婢真的是太高兴了
说完还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我垂眸，并不敢多说什么，戚楚生的人必定在暗处看着我，我也不能确定阿尧有没有异心。
所以我只是温和地笑着，又问了几句别的，就让阿尧服侍我歇息。
后来连续几天，戚楚生都没来，我不敢放松警惕，继续和阿尧扮演着公主与侍女的戏码，同时，我也在观察着阿尧。
每日她都尽心尽力服侍我，仿佛我真的是公主。
直到有一日，入夜后，万籁俱寂，她悄悄地离开寝殿。
没过多久，两道脚步声靠近，我感觉到有人正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俯视着我。
一道熟悉的侵略性目光不断地在我脸上逡巡。
我呼吸平稳，其中一道脚步声的主人才离开。
而另外一个人，才慢慢地在小榻睡下。
我内心冰凉一片，阿尧是戚楚生的人。
我努力保持呼吸，害怕被她察觉。
阿尧的身份特殊。
公主、安王和太子都已经死了，她是宫中唯一一个见过我真实面目的活人。
如今被找回来，她已经变成戚楚生试探我的工具了。
或许她已经把我的身份告诉戚楚生了，我该处理了她么……
可如果身份已经暴露，就算现在杀了她，也无济于事……
我犹豫着，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6
早上起来阿尧给我梳妆。
我盯着镜子里忙碌的她，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移开了视线。
我的最终目标不是她。
她已经被找到了，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的禁闭被解除了，我被困于宫殿这么多日，已经许久没有触碰过阳光了。
我想了想，带着阿尧到了离公主殿不远的御花园。
曾经公主非常向往御花园，但是因为身体不好，她总被困在床榻之上。
所以我时常采花放在公主视线所及之处，只为公主展颜。
想到了公主，我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
这不是传说中清丽无双的玉安公主么
略显轻浮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来人我不认识，但能在王宫中随意行走，想来在楚军中有些地位。
膀大腰圆，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欲色。
阿尧闪至我面前，挡住他肆意的视线。
我心下不耐，刚想走，他就拦住我，下流的眼神让人反胃。
听说公主已经成了戚将军的女人，不知道本将可有这个荣幸?
他的口水几乎要垂到我的眼前。
见我不搭理，他说话越来越放肆，你如今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骑的荡妇，在本将面前摆什么谱
说着他就要来拉我的手。
阿尧阻挡不及，眼看就要被他抓住，我闪身一躲，趁他不备，一脚踹了过去。
他跌跌撞撞往后倒去，阿尧眼疾手快，也顺手推了一把。
扑通
他就这样掉进了一边的池塘里。
他怒气冲冲想要爬上来打我。
我俯视着浑身湿漉漉的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本宫再不济，如今也是戚将军的人，你好好想想，你有这个胆子碰我么?
我听公主说过，楚军将军戚楚生，楚王的一把利剑，嚣张至极，杀人无数，也只有楚王制得住他。
这个男人，一看就是酒囊饭袋，色欲熏心才敢如此大胆。
他果然顿住，不敢有任何动作，微风吹来，花园里一片寂静。
我余光瞟过角落的衣角，冲在池塘里僵住的男人露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笑，想上我，那就变得和戚楚生一样强。
再好的兴致如今也被搅没了，我回了公主殿，又和每日的流程一样，静静等待戚楚生那边的消息。
入夜之时，戚楚生时隔近十天踏入了我的殿门。
7
这一次他来得比平常早了一个时辰，来了也不说话，也不叫我服侍，就坐在一边看我。
我被看得浑身僵硬，再也看不下去一页书。
我终于忍不住转头问: 将军怎么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受伤了。
……
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这样想着，但还是必须做出焦急关心的样子，一把凑了过去，将军伤在哪里?妾去叫太医。
我做着样子把手放在了他的衣领，他一把摁住我的手，沉沉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幽深冷寂，不必太医，你来。
我?
你想让我毒死你么?
我假笑着: 妾自然是想的，但妾不通医术……
太医已经处理过了，你帮我换药就好。
戚楚生明显是不耐烦我的推拒，我知道你的胆子大，不必再装了。
他果然在花园暗处偷看。
早就消失的阿尧像个无影人一样沉默地把药端了上来，又沉默地下去。
我看着他不容置喙的表情，无奈只好开始剥他的衣服。
外衣上没有血迹，但纱布上却已经渗出了鲜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我没忍住皱眉。
伤口还挺严重的，但看得出来做过简单的处理了。
我要帮他换药，根本不想说话，干脆也沉默着。
摇曳烛火下，向来不怎么说话的他倒是憋不住了，生硬地问: 你是公主，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你让我做我还能不做么?
我险些翻了白眼。
但说起往事，我还是忍不住柔了嗓音: 我身体不好，自幼便被养在了宫外，我有一个贴身婢女，叫澜昭，是个不服管教的瘦马，被我救下后我发现她身上全是伤痕。
她像一匹小狼，信不过任何人，只能我来给她换药，自然我就学会了。
这些话都是真的，当初心存死志，若非被公主救下，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可能是没想到传说中高贵的玉安公主还有这种过去，沉声问: 她人呢?我并未找到她。
她死了，你找不到她。我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伤口，把还想再说话的他给疼得脸都扭曲了一下。
看我不想谈这个话题，他竟也不再强迫，只静静地等我擦药。
等擦好药，我净手要为他穿衣，结果他自己却非常迅速地将衣服穿好，遮住了他布满伤痕的胸膛。
害羞什么?
做都做了这么多次了，现在像个小丈夫似的。
我在心里嘲讽，面上却不显。
暧昧的氛围已经散去，我眼睛盯着不断跃动的烛火，心想接下来他不会是要带着重伤和我做吧?
他这次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 今日的事我都看到了，你做得很好，我会处理的。
话语之中还透露着淡淡的肯定和欣赏。
我知道我今天赌对了，每次我不再柔弱，戚楚生都会格外多看我一眼。
再加上他性格狂傲，怎么会允许别人觊觎他的女人呢。
所以在今天下午遇见那个男人时，我就想好了要换个方向在他面前表现。
果然，这不就来找我了。
谢将军体谅。我不咸不淡地回答。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发现真的找不到话题，最后沙哑着声音让我今夜好好休息，就起身离开了。
今夜大发慈悲，他没有折腾我。
我倒闲得其所。
那我衷心祈愿以后他日日受伤，我愿意日日为他换药，只要不做那事我就满足了。
8
从换药那日开始，似乎有什么变了，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入夜后他总挟着血气而来，并不要我做其他，只让我换药。
我也不问他杀了谁，只垂眸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但却越来越轻。
我换药时，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动作，你知道我身上的伤从何而来么?
他攥住我的手腕，安国如今已经亡了，我希望公主你不要像他们那般不识好歹。
我闭了闭眼，低声道: 我的想法，将军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他看着我，伸手把我拉进了怀里，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我的皮肤，公主既然选择了我——
我反手抓住他的手，我向来说到做到。
我决不会忘记当初立下的誓言，我说到做到，殿下。
青丝交缠，喘息之间，我听得他唤我玉安。
我心神激荡下指尖在他的后背留下划痕，我含糊着说: 唤我阿昭。
他动作不停，只好奇问为何，我低声喘息: 这是我的小字。
身上传来一阵低低的闷笑，他很难得有这样的情绪，我搂住他的脖子，却失神了一瞬。
殿下的封号岂能出现在这污秽的场所，他不配念这两个字。
我怕极了他唤我玉安或者阿昭，我怕我会忍不住呕出来，但所幸，他只在意动之时才会喊着我的名字。
我与他相见几乎都是在夜里，相比于以往的匆匆离去，他如今还会在榻上与我温存片刻才离开。
白天，我就把所有的婢女赶出去，一个人静静看书。
公主以前也是如此，贴近服侍的人只有我，所以我这一番操作，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阿尧沉默地奉上一盏茶，故作劝慰开口: 殿下，莫要忧心，将军心里定是有您的。
我放下书抬头看她。
她依旧做着惊喜的语调，眼神却沉静无比，将军知道您思念澜昭姐姐，正派人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