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花落尽满怀萧瑟

我自小养在皇后跟前，时刻以未来太子妃要求自己。
太子小我一岁，日日跟在后头喊我阿姐。
他喜欢美人，可惜我生的十分寡淡。
东宫美人丰富多彩，有美艳绝伦，也有清丽脱俗，再不济也是小家碧玉。
直到一日，东宫进了新人。
如我一般，容色寡淡。
1.
京中贵妇都在偷偷说，郑家女是千年妖投的胎，孩童时期便满腹算计，为穷途末路的郑家硬下了一盘好棋。
更有恶者传，思虑过重之人不得好活。
世道险恶，大家似乎都忘了，我不过四岁孩童，正是玩泥巴的年纪。
太子出生时，病魔就跟附在他身上似的。
常年大病小病绵延不绝。
于是宫中大张旗鼓地给这位病太子寻一位冲喜小娘子。
观星师的要求是，比太子年幼三岁，家中长女，父领武将，还有一个命够硬。
四个条件下来，只有郑家完美匹配。
太监领着圣旨到我家时，爹娘喜极而泣。
郑家祖坟冒了个大青烟。
京都六品武将之女，竟攀附上皇家。
这不，圣上为了抬举太子妃，给父亲官阶升了一品，如今是五品。
我与太子订的是娃娃亲，每逢年节也能得到宫中赏赐。
这还是京中独一份。
据说宫中那位贵太子身子也渐渐好转，人人都说是托了郑家小娘子的福。
我爹上朝时，腰杆子都硬了不少。
可没过多久，他就恨不得跟鹌鹑一样把脑袋藏起来。
因为皇后母家忤逆，太子受牵连被废了。
七岁的小少年，昨日还是贵子，今日便成了弃子，真是风雨难料。
这场荒唐的婚事也就此作罢。
可这桩婚事人尽皆知，往后还有谁敢跟郑家议亲。
为此，爹娘整日在家中叹气。
同年，太后过寿，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可入宫贺寿。
正好，卡在五品，郑家的机遇又来了。
2.
我随阿娘入宫给太后贺寿，却闯下了滔天大祸。
洛阳太守为贺皇后入住中宫，送了十几盆牡丹花，日赶夜赶，到京都时，唯有一盆存活。
花却被我糟蹋了。
我捧着花朝阿娘走去。
走到一半，脚步一拐，一路跌跌撞撞到一美貌贵妇面前。
幼子哪识虎，又怎知大祸临头，我只知鲜花要配美人，我得为我手中这朵美花寻一个美人作配。
眼珠子在满园美妇中溜达了一圈，终于寻到一个合乎心意的人。
四岁的身子矮小，要踮起脚尖才能将花递给到她身前。
我动作十分滑稽，引得众人连连发笑。
小儿无忌，借花献佛，何罪之有。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我献的佛，正是新封的皇后。
她出身一般，不得太后欢喜。
那日她接过牡丹，长秋宫女官上前，在她耳旁私语，娘娘，这是郑家那孩子。
只见她微微一愣，望向我时，眼底十分复杂。
就像阿娘怕我夜里积食，不许我再进食，我抱着芙蓉糕看的眼神。
食下伤身，弃之可惜。
她就这么看着我，斟酌半刻，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倒也无碍。
此时，她三岁的儿子萧雍才封为太子。
我却是前太子的未婚妻。
而她迫切的需要立威，要借我的名头，去彰显她身为中宫的仁慈和宽容。
自那以后，便被抱到宫中交由皇后抚养。
爹娘送我入宫时神采飞扬。
应容，你可要争气啊
阿娘蹲下身子看我，好似要将郑家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我身上。
而此时，京中人人传我，小小年纪，满腹心机。
3.
宫娥牵着我的手绕过红墙，宫墙很高，俑道很长，要把人绕进去了。
我懵懵懂懂地踏进长秋宫，对着郝女官甜甜一笑。
入了宫，姑娘可就得收起那三分小聪明了。
她说这话时，脸是板着的。
我悄悄抬头，垂帘映着皇后的影子，她一个字都不同我说，很是威严。
我害怕的差点哭出来。
不准靠近太子，是郝女官给我立的第一个规矩。
每日早起半个时辰到皇后寝宫磕头请安，大多时候皇后并不见我。
我也绝不乱走，也不乱看。
宫娥让坐便坐，让走便走。
有时候委屈到脸皱成一团，也不敢哭，仍乖巧的坐着。
请按完毕，我便规规矩矩回到寝宫用早膳，上早课。
我会趁小太子午睡时陪皇后抄经礼佛。
皇后心情好我便多说些话，情绪不佳我便默默作陪。
太子小我一岁半，每回碰见都要缠着我陪他玩。
皇后的人时时看着我。
我心里记着郝女官的话，看见小太子掉头就跑。
躲不过时，小太子同我说话，我也只是回答是与不是。
他时常到皇后那去抱怨我是木头人，渐渐的不再和我亲近。
因为各种传闻的缘故，宫女看我的眼神，从来不像是看孩子。
直到一日，膳房上了芙蓉糕。
一碟四块，做的十分精巧，味道也比在宫外的好。
那顿饭我吃了许久，迟迟不肯下桌。
因为那碟芙蓉糕还剩下一块，而宫中用膳，食不过三。
下一次再吃，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
我实在不舍得。
眼见宫女要将餐食撤了下去，我眼眶霎时充满泪水。
得知缘由，在场的宫女皆笑得捧腹。
只有兰辛哄了哄我。
食不过三也只是对外说说，这宫中也并非人人无情。姑娘若是喜欢这芙蓉糕，以后让膳房多做来即可。
芝麻大点的事就这么在宫中传开了，还传到圣上那。
一日午后，我到皇后宫中请安，恰逢圣驾。
陛下朝我招了招手，听闻你喜好芙蓉糕?往后在宫中不必如此拘束，朕还不至于苛待一孩子。
说到这还好，可陛下的下一句，就让皇后变了脸。
桓儿那孩子也喜芙蓉糕，你若无事，也可去寻他玩。
萧桓是废太子，他母亲先皇后是自缢死的，他如今养在西风苑，离皇后寝宫甚远。
4.
腊月时，我已经适应了在皇后宫中的日子。
我日日伴在皇后左右，一向待人严苛的郝女官也对我多了几分怜惜。
她不过就是个孩子。
不管是不是有心之人教导，五岁不到的孩童能做到这般实属不易。
她说这话时，皇后也放下书卷，罕见地朝我招了招手。
都是爹娘养的，也不好让他们骨肉分离。
自那以后，阿爹阿娘每月十六日都会来宫中探望我，不曾有一月落下。
爹娘慈爱的眼神，也曾落在我的身上。
直到第二年五月十六日。
我在长秋宫枯坐一日，望着宫中守卫换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日头西下，宫门落锁，我始终未见亲人身影。
原来，是妹妹出生了。
我在长秋宫哭了一日，兰辛和宫女们都寻了物件来哄我。
可怎么也哄不好，连郝女官都急的手足无措。
最后，我是在皇后怀里睡着的。
她身上有淡淡的兰香，让人很安心，就像是阿娘在身边。
孩子受了委屈都这样。
皇后慈爱的拢了拢我额前的碎发。
这郑家人是真不像话，竟也不差人说一声。
郝女官忿忿说着。
我那时贪心的想，若皇后是我阿娘就好了。
再后来，三月必有一月缺席，理由不是妹妹顽劣，便是家中事务繁杂，爹娘实在无暇顾及。
每每见面，无非都是那几句话。
你要讨皇后欢心，要多和太子殿下相处。
应容，你要争气。
那时年岁甚小，不知何为争气。
只知道，皇后欢心，我便是争气。
5.
十三岁我生日时，爹娘带着妹妹到宫中给我庆生。
妹妹生的粉雕玉琢，十分惹人怜爱。
一看便知，这是爹娘用爱灌溉出来的孩子。
我满心欢喜拆开匣子，这还是爹娘头一回给我准备礼物。
匣子一开，里头躺着一只玉簪。
做工虽精致，可玉的水头远远不如六岁阿妹身上佩戴的玉环。
这种货色，连我身边的一等侍女都不屑于佩戴。
我垂眸，耳旁是阿爹淡淡的声音。
你自幼养在宫中，陛下娘娘视你如亲女...
听着视如亲女四字，我淡淡一笑。
可惜爹娘不知，太子年纪虽小，却喜爱美人。
我这样寡淡的长相，他向来只拿我当婢女看待，我又如何入得了的他的眼。
而父亲仅凭一支破玉簪，就要我窥探陛下的心意。
我不由得想，这世间好生荒唐，怎么会有爹娘合起伙来算计未出阁的女儿呢?
6.
送走爹娘，我心里跟生噎了一个馒头一样难受，瞧什么都不顺眼。
郑应容，上哪去啊。
我回眸望着那人。
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的一双丹凤眼，显得阴柔俊美。
男儿生成这副模样，叫女人们自愧不如。
爹娘平日的告诫里，还有一句常挂在嘴边。
你可千万要离废太子远些，切记切记
可我眼前这人，就是废太子萧桓。
你管我做什么?
我心中烦闷，不再理会他，抬脚就往前走。
他却快走几步，往我面前递了一个匣子。
见我没有反应，又打开匣子，取出里面的玉镯往我手上套。
那玉十分晶莹剔透，有市无价。
遥叩芳辰，生辰吉乐。
萧桓对着我浅浅一笑，那双眼睛闪着光芒和不该有的情愫。
宫里人人都说我年纪虽小处事得体，从容不迫。
可哪有人生来便处事圆滑，事事都会。
只是无人疼爱的孩子，早早学会察言观色，懂事的早些罢了。
我竭尽全力讨皇后欢心，为的不过就是让自己过得好些，再好一些。
而皇后待人温和，我也愿意付出我的真心。
7.
我挣扎许久，还是将信寄出。
可信件还未出宫，便被皇后带人拦了下来。
郝女官和长秋宫的侍从将我的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