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浩大的四位数投递量，零面试邀约。
这数字，啧。
真是嘲讽力拉满。
我放弃所有幻想，转行外卖骑手。
结果老天爷又给我整了个狠活。
久不联系的兄弟，深夜出现在我床边。
而我活像被钉在案板上的鱼，无法动弹。
任凭我怎么询问，郑钧都像块石头立在那。
活脱脱求职遭遇的再度上演。
合着全世界的哑巴都让我碰上了?
1
我叫王强，一所民办专科的应届毕业生。
从临近毕业，就一直活跃在各大招聘软件。
每天翻来覆去改简历，海投定投，再改再投。
简历改了不下 30 遍，期望薪资下调到 3000。
收获的依然是 HR 模板化的回复话术:
抱歉……、不好意思……
心力俱疲。
现在招聘动不动就是本科及以上学历。
我这种民办专科学历。
真是连给各大公司投简历的门槛都够不上。
无奈之下，我只能先找个群租房住下。
每天躺在出租屋里梦死。
没有醉生，醉生可是要花钱的。
眼睁睁看着微信余额越来越少，想睡也睡不着。
零收入，零社交，与社会脱节。
我算是彻底感受到了。
求职市场对低学历的歧视。
当然，这不景气的求职环境，对每个求职者都恶意满满。
只不过学历低的更惨。
前天我还刷到新闻:
据统计，高校生压力过大，自杀率上升。
噫吁嚱，这世道……
隔壁嗡嗡的电钻声停了。
耳根子终于清净。
别说，这冷不丁，还有点不适应。
我都想捶两下墙，让对方继续。
这个回迁小区，隔音极差。
楼上走路重一点，楼下就咚咚敲鼓。
谁家关门用点力，都是大动静。
邻里对你的出入了如指掌，恐怖如斯。
而且时不时就装修，估计都是些二房东改装，好租给我这种穷鬼。
别说，群租也有群租的好。
单间，各过各的。房租便宜。
这东西，它不合法，但是甚合我的钱包。
不行，不能再摆烂了
再这样下去，人就彻底废了
2
犹豫再三，我决定买个二手电动车送外卖。
总比现在坐吃山空强。
别说我了，之前新闻还有硕士兼职送外卖。
经济下行，小糠之家缺油少粮。
咱学习拼不过学霸，体力和时间总能拿出来斗一斗。
骑手新人期最是煎熬。
迷路，被门卫刁难，订单超时，投诉罚款……
跟催命符似的，一波又一波。
你以为骑手赚得多?
抢单猛如虎，单价四块五。
刮风下雨天倒还好，订单多，配送费也贵。
除了平台补贴，偶尔还能拿点顾客打赏。
平时可是纯纯拼量，只能玩了命地跑。
我都忍不住祈祷每天都是狂风暴雨的好日子。
可惜咱不是天气之子。
就这么跑了三个月，微信余额里总算见了点钱。
结果身体吃不消了。
尤其是肩膀和腰，就跟钝刀子割着，疼得厉害。
没办法，送外卖就是劳苦劳累的体力活。
平时你要想抢点高价单，只能昼伏夜出。
晚上跑凌晨收工，睡一觉起来还能接个午高峰。
缺少锻炼的还真干不了，我这都算好的了。
有的甚至把自己跑进了医院，赚的那点辛苦钱还不够医药费。
算了，我也不能一开始就熬坏身体。
休息两天，惜惜命吧。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次惜命，竟背上了别人的命数。
3
胡天黑地睡了一觉，直到被饿醒。
屋里屋外一片黑。
我这是一觉睡到了半夜?
几点了，可别误了接单。
哎，不对，我这两天休息。
笑。这才几个月，就养成了驴性。
怪不得大家调侃自己是社畜，容易驯化。
对了，明天得去买两贴膏药，再买盒止疼的……
我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准备爬起来吃个饭。
然而，沉重的身体像被焊死在了床上。
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没反应。
艹这是怎么了?
再挣扎几下，还是一动不动。
瘫了?睡觉还能把人睡瘫?
不对，我刚醒的时候还看了眼窗外。
我梗着脖子向右偏头，隐约能看到窗户模糊的轮廓。
诶，头和脖子没事。
再动动腿，一点反应没有。
我又把头往左偏了偏。
卧槽变了调的脏话脱口而出。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高大的黑影，伫立在我床边。
深更半夜，瘫子床前，鬼影来袭…
这什么恐怖片既视感。
我好像看过类似的小说剧情。
对了，梦魇
也就是俗话说的鬼压床。
一般是睡后大脑清醒过来，但身体没跟上。
所以会出现肢体麻痹、口不能言的情况。
还好还好。
鬼压床剧情里没有开篇杀。
狗命暂时得以保全。
我心里的恐惧稍退，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智商重新占领高地。
现在的鬼都这么不敬业?我忍不住吐槽。
好好的鬼压床，只压身子不压头?
这班…
工资多少?晚九朝五?双休?五险一金交吗?
成串的福利待遇在我脑海里盘旋、上升，最后汇成一句话。
让我来
现在社会治安出奇得好，出个凶杀都是热门头条。
茫茫鬼海怕不都是饿死和抑郁自杀的。
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人心可比鬼可怕。
而比人心更可怕的，是贫穷。
以我微信三位数的余额，和正咕噜噜的肚子，战力 buff 直接叠满。
要不是瘫着，我立刻让对方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猛鬼来袭。
贫穷和饥饿的提示音在脑子里滴滴响个不停。
冲淡了心里的恐惧。
我甚至想跟床前的兄弟好好唠唠福利待遇。
至于为什么是兄弟，这少说一米的大个，魁梧的身材……
啧，鬼发育的都比我好。
看来单位伙食不错。
我拧着脖颈往黑影身上细打量。
这…郑钧?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清了脸。
瞬时便觉得头皮一麻、嗓子发紧，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跳。
怎么会是郑钧?
4
郑钧。
我高中一起游戏开黑的兄弟之一。
隔壁重点班的，每次考试榜一大哥。
高考后哥几个各奔东西，出国、创业、上大学……
我上了个破民办专科，又混了几年。
这大概就是学渣和学霸的区别。
学霸玩，是放松身心养精蓄锐，更创佳绩。
学渣玩，嗯，纯玩。
后来大家都忙，微信群渐渐没了声，我们私下联系也少了。
就我现在混得这鬼样，联系也不过是浪费人时间。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跟发小李华一样，直接放弃考大学。
李华高中毕业后，带着几个人搞水电工程承包，干得有声有色。
前阵子还在朋友圈晒豪车。
当然，我最近也买了辆二手电动车。
实习那会儿，他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回去跟他一块儿干。
我拒绝了。
我这人，本事没有，死要面子。
悔不当初啊。
如今再遇到郑钧大半夜立在我床边，这诡异的情况。
更后悔了。
郑钧?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胆量还行，但现在这情况，属实硬不起来。
你……
我咽了口唾沫，润润发干的嗓子。
尽量让声音抖得不那么明显。
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进来的?
我睡觉忘锁门了?
这岂不是给小偷创造就业机会?
心里暗怨自己疏忽大意。
就是没小偷也不安全。
我这可是群租房，其他屋住了什么人都不清楚。
下意识瞄了一眼斜对面，房门好好地关着。
细瞅那旋钮的方向，是反锁的。
这……
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
耳朵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咽唾沫的声音。
我逼着自己找点话题。
郑钧，你保研还顺利吗?
我声音干哑得厉害，还带点颤音。
我们久不联系。
上次聊天，还是临近毕业那会儿。
我忙着求职，他忙着保研。
人不愧是名校高材生，张口全是竞赛成绩、夏令营、课题项目……
除了字，我啥也听不懂，也不敢插嘴。
我本想跟他抱怨求职的事，也说不出口。
那时候终于意识到，时间彻底拉开了我们兄弟的距离。
高中那些聊不完的话题: 小说、游戏、漫画、球星……都只能是回忆了。
最后是在他吐槽我变沉闷，和我尴尬的应和中，结束了通话。
都说，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我不怕他开路虎，毕竟就算他不开，也轮不到我。
只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更现实的: 他的学业，我的工作。
他有他的坦途，我有我的泥路。
我们只能各过各的。
虽然也没什么不好。
思绪拉回来，现在这是闹啥呢?
他学校离我这可远，坐高铁都得五六个小时。
再者，他也不知道我的住址。
我又撇了眼反锁的房门。
不对劲。
郑钧，你这发什么疯?
大半夜的，当自己贞子呢?我嘴里抱怨着。
可他还是跟个雕像似的站在那，也不搭理我。
得，横竖我就头还能转悠，那就这么躺着吧。
好歹我俩是兄弟，他总不至于害我。
我按捺下脑子里杂七杂的想法，试着理清头绪。
首先，郑钧肯定跟鬼没什么关系。
他之前为保研忙得天旋地转，哪有时间客串做鬼。
其次，我这情况跟小说里的鬼压床不太像。
身体瘫是瘫，但我脖子以上能动。
脑子也完全清醒，能正常说话。
谁家鬼压床自由度这么高。
倒像是以前听过的清醒梦。
5
清醒梦吗，就是做梦时人的意识是清醒的。
有真实的身体感受，甚至还能操控梦的走向。
至于更多的，不懂。
我也就在小说里扫到过类似的描述。
所以我还在梦中?
这梦也太真实了。
用力拧着头，向站在床边的郑钧发送脑电波。
动，动起来。
郑钧立在那无动于衷。
说好的能控制呢?
我有些恼羞成怒。
书到用时方恨少。
早知道真该多看两本灵异小说。
那些修真玄幻文，这会儿屁用没有。
放松头部，盯着天花板叹气。
清醒梦人设清晰了:
一个新鲜出炉的瘫子，和一个出身名校的雕塑。
猎奇。
现在的我，除了思考无事可做。
我再瞥了眼黑影郑钧。
真要是清醒梦，这个郑钧，应该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闲着没事想他干嘛，还不如想想怎么多抢两单配送呢。
成是最近被工作逼疯了。
人累狠了就爱瞎琢磨。
有时候我半夜爬楼梯送外卖，脑子里就会蹦出来上学时候的事。
我记得初中背过《陈涉世家》。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人长大就知道了，现实无情。
王侯将相确实有种。
郑钧就特别有种。
他爸是工程师，妈妈是我们高中重点班的数学老师，爷爷奶奶也是高知。
家里学习氛围浓厚，属于打小就泡在知识的海洋里。
人都说，上帝给你关了门，就会给你开扇窗。
到郑钧这儿怕是直接把房顶都掀了。
各种竞赛获奖，常年霸榜年级第一。
还文体两开花。
基因、智商真的不讲道理。
记得某清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他们班主任亲自给弄的横幅。
校长还把课间操改成了演讲。
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狠狠地夸了他一番。
偏这样的人，游戏实力都甩我三条街。
放假我常拉他开黑。
别人以为我带他，其实我才是那个大佬的腿部挂件。
拿吃鸡来说，我俩玩吃鸡完全两种风格。
咋咋呼呼的小钢炮和 PUBG 生存大师。
我全程莽，要么落地成盒，要么灭世暴徒。
屡屡跟人刚枪，被直接抬走。
郑钧呢，伏地魔祖师爷。
障碍物躲避，草丛埋伏，风骚走位，信手拈来。
经常苟着苟着，就大吉大利。
他称之为战术修养，我笑他苟王转世。
欸，你别说，我这送外卖的天赋，原来在 PUBG 就显露无遗。
果真是天赋异禀，恐怖如斯。
如今我只有生活的苟且，而郑钧妥妥的人生赢家。
其实做骑手也挺好的，赚个辛苦钱。
总比求职市场连别人白眼都不配看，来得强。
我这回突然梦到郑钧，该不会内心想拉兄弟下水，一起做骑手吧?
这高材生要是来送外卖，怕不是要用什么拉格朗日方程，计算最优配送路线。
可以的，能在外卖系统里苟住的骑手，才是真正的生存大师。
我自娱自乐地瞎想着。
完全忘了这诡异的梦境。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6
这之后，我依然每天忙着送外卖。
风里来雨里去。
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钱包的余额涨涨涨，更让我快乐。
我盘算着多攒点钱，买辆新能源车跑滴滴。
不用风吹日晒，总比送外卖舒服点。
至于郑钧，他时不时就来我梦里。
还是老样子，一声不吭地站着，跟上班打卡似的。
我偶尔会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凌晨。
这更让我确信是清醒梦。
我给郑钧微信吐槽了这事，他估计在忙，一直没回我。
问题不大，梦而已，随兄弟来去。
贫穷让我实在无法顾及太多。
今儿抢单正抢得眼红，平台突然显示。
你的账号已被暂停接单。
得，又被投诉了。
我瞅了眼，要 24 小时后才能继续接单。
这几个月，我被投诉了好几次。
暴雨天赶路急了，洒了汤。
小区不让车进，一路小跑过去还得爬小高层，结果被嫌弃送太慢面坨了。
还有次我车停在楼下，上去送餐，餐箱里的外卖不知道被谁偷了。
最冤种的是有回系统定位漂移，导致我送餐超时，被扣了不少钱。
申诉也没用，客服根本不管。
骑手的命真苦
但能怎么样呢，还指望这碗饭活着呢。
闲着无事又不能接单，只能回去了。
这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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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出大事了
得了吧，你小子能有啥大事。
发财?娶妻?
啥事?我慢悠悠地回他。
你还记得郑钧不?你俩关系不挺好的吗?
我盯着郑钧这两字愣住。
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窜进我梦里，想忘也难。
不过我心态跟我的贫穷一样稳定，专注赚钱，绝不细究。
李华怎么会突然提起郑钧?
他跟我们又不是一个高中，跟郑钧更没接触。
顶多是我偶尔拉他俩一起开过黑。
难道郑钧也入李华的梦了?
那别说，这小子还挺勤快。
一边忙学业，一边到哥几个的梦里窜。
记得啊，他不是忙保研呢吗?
保个屁人没了
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