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中影

《巢中影》第一卷・第一章：阳台访客傍晚六点的光斜斜切过阳台，把晾衣绳上的白 T 恤晒得发亮。

林夏踮脚够最上面那件衬衫时，指尖刚蹭到衣摆，“咚” 一声闷响跟着翅膀扑棱的 “簌簌” 声落下来 —— 不是麻雀撞玻璃的脆响，沉，还裹着点湿冷的腥气，像雨天踩过了腐叶堆。

她手一松，衬衫掉回绳上。

转身时看见那东西蜷在洗衣机顶上，黑绒绒一团，翅膀拢着身体，像块被揉皱的旧绒布。

是只蝙蝠。

“老公！”

林夏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撞在阳台栏杆上。

栏杆晒了一天还留着暖，可背上的凉劲儿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没敢首勾勾盯，眼角余光扫到那团黑影动了动，露出点灰扑扑的肚皮，右翅边缘沾着块东西 —— 不是泥，倒像块破了皮的疤，边缘发黑。

“咋了？”

老周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攥着锅铲，围裙上沾着酱油渍。

他顺着林夏的眼神瞅过去，“嗨，蝙蝠啊。”

他往保温板那边努了努嘴，“准是从那洞钻进来的，早上就瞅见保温板塌了块。”

说着把锅铲往花架上一放，抄起墙角的旧布手套，“别怕，我给它弄出去。”

林夏没动，眼睛还钉在洗衣机顶上。

那蝙蝠没飞，也没叫，就缩在那儿。

她忽然想起上周还站在这儿数燕子 —— 房檐上的燕子窝空了快半个月了，以前这时候，总能听见窝里 “叽叽” 扑腾，现在傍晚站阳台，只剩风刮晾衣绳的 “呜呜” 声。

前几天还跟老周念叨 “燕子咋不回来了”，老周笑她瞎操心，说 “许是崽大了，挪窝了”。

“别用手碰。”

林夏低声扯了扯老周的袖子，“前几天刷着说蝙蝠带病菌。”

“戴着手套呢。”

老周摆了摆手，戴手套的手慢慢往蝙蝠那边探。

就在他指尖快碰到翅膀时，那蝙蝠突然动了 —— 翅膀 “唰” 地展开，林夏看得清了：右翅靠身体的地方确实烂了块皮，不是新鲜伤口，是干硬的溃面，像块没长好的疤，还沾着两根细绒毛。

它没扑老周，就扑棱了两下又落回原地，小眼睛黑黢黢的，竟像是往林夏这边扫了一眼。

“还挺乖。”

老周笑了声，小心用手套罩住它，指尖捏着翅膀根往旁边的空纸箱里放。

蝙蝠在手套里轻轻挣了一下，力道很轻，像片枯叶蹭过皮肤。

林夏盯着老周的手，左小臂忽然麻了下，像被蚂蚁叮了口，她下意识挠了挠，没当回事 —— 许是刚才撞栏杆撞的。

“你说这玩意儿，咋不去房檐待着？”

老周把纸箱盖留了条缝，拎着往阳台门走，“以前燕子窝在的时候，也没见有蝙蝠来。”

林夏没接话。

她走到洗衣机边，蝙蝠待过的地方留了几根黑绒毛，细得像蛛丝，拈起来闻了闻，土腥气里混着点淡得几乎没有的味儿 —— 像小时候摔破膝盖，化脓时那股冲鼻子的腥甜。

她皱了皱眉，把绒毛捻掉，伸手想去捂保温板的洞。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泡沫板，手机 “叮” 地响了，是幼儿园老师发的照片：儿子在游乐场坐海盗船，举着小手笑得一脸红，船正往高处悠，背景里的树都歪着。

海盗船。

林夏盯着照片，脑子里 “嗡” 了一声。

昨晚好像做了个关于海盗船的梦？

记不清了，只模糊有个影子：船往上升，风刮得脸疼，怀里好像揣着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挣了一下，然后…… 然后啥来着？

胳膊突然又麻了下，这次带着点刺疼，像有根细针往肉里扎。

“发啥呆呢？”

老周回来了，手里拎着空纸箱，“放楼下树丛里了，一松手就飞了，飞得还挺快。”

他凑过来看手机，“咱儿子这胆子随我，上次带你坐海盗船，你吓得攥我胳膊都快攥出印子了。”

林夏 “嗯” 了一声，把手机塞回口袋。

低头看左小臂，刚才挠的地方起了个小红点，不疼了，就是有点麻，像有东西在皮肤底下轻轻动了一下 —— 又像错觉。

“可能是被蚊子咬了。”

老周瞥见她挠胳膊，伸手捏了捏她胳膊肘，“走了走了，饭快糊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林夏被他拉着往厨房走，路过阳台门时回头看了眼。

夕阳把保温板的影子投在墙上，那道裂缝黑黢黢的，像个睁着的小眼睛。

风从缝里钻进来，吹得晾衣绳上的衬衫晃了晃，影子在墙上摆来摆去，倒像有什么东西在爬。

她甩了甩头，把那点发毛的感觉压下去。

老周在厨房喊她拿碗筷，抽油烟机 “呼呼” 响着，排骨的甜香味飘过来，暖烘烘的。

林夏拉开抽屉拿筷子，指尖碰到冰凉的瓷碗边，又想起刚才那只蝙蝠 —— 它被老周捏着翅膀时，那眼神真不像普通野东西。

不是慌张，也不是凶，就…… 淡淡的，像在认人。

“想啥呢？

筷子都拿反了。”

老周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没啥。”

林夏把筷子调过来，往碗柜里摆，“明天一定叫人来把保温板的洞堵上。”

“行。”

老周应着，转身端起锅，“排骨好了 —— 哎，你胳膊咋了？”

林夏低头看左小臂。

小红点还在，周围的皮肤好像比别处烫点。

她刚想说 “没事”，阳台那边突然传来 “啪嗒” 一声，像是有东西掉在地上。

“啥声？”

老周也听见了。

两人都没动。

厨房的窗户开着，能看见阳台的一部分，晾衣绳上的衬衫还在晃，洗衣机顶上空荡荡的。

刚才那声轻得像幻觉，可林夏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了 —— 那声音太像…… 翅膀扫过地面的声儿。

“我去看看。”

老周擦了擦手，往阳台走。

林夏跟在他身后，刚走到阳台门口，就看见保温板底下的地面上，落着根黑绒毛。

不是刚才那几根细的，是根粗点的，沾着点灰，就落在那道裂缝正下方。

老周弯腰捡起来，捏着看了看：“估计是刚才那蝙蝠落下的吧。”

林夏没说话。

她盯着那道裂缝，裂缝里黑得看不清底。

风又吹过来，这次没带起啥动静，可她就是觉得，缝里有双眼睛，正往外看。

晚饭吃得有点闷。

老周絮絮叨叨说公司的事，林夏没咋听，总忍不住摸左小臂的小红点。

那点麻意没消，时不时钻一下，像有只 tiny 的虫子在顺着血管爬。

吃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梦里那模糊的片段 —— 好像就是这只胳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你咋不吃啊？”

老周夹了块排骨放她碗里，“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

林夏扒了口饭，“就是有点累。”

睡前洗了澡，热水冲在胳膊上，那小红点有点痒。

林夏对着镜子看，红点周围泛着点淡红，像过敏。

她涂了点止痒膏，躺到床上时，老周己经打起了呼噜。

窗外的天彻底黑透了，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了道白印。

林夏盯着那道印子，听着窗外的动静 —— 风刮过房檐的声儿，远处马路上的车声，还有…… 隐约的，翅膀扑棱的声儿？

很轻，像在阳台那边。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别自己吓自己，老周都把蝙蝠放出去了。

可左小臂的麻意又上来了，这次更清楚，就是皮肤底下，有个小小的、硬的东西在动，一下，又一下，像在往深处钻。

林夏闭紧眼睛。

也许明天堵了那个洞，就好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

半梦半醒间，好像又坐上了海盗船。

船往高处悠，越来越高，风里有股腥气。

怀里的东西又挣了一下，这次挣得厉害，她低头看，是只蝙蝠，右翅上有块溃烂的疤。

它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然后张嘴，咬在了她的左小臂上 ——“唔！”

林夏猛地睁开眼。

屋里一片黑，老周的呼噜还在响。

左小臂真的疼了，不是梦里的疼，是实实在在的、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的疼。

她摸了摸，小红点的地方肿了个小鼓包，硬的，按一下，疼得钻心。

阳台那边，好像又传来了 “簌簌” 的声儿。

林夏僵在床上，不敢动。

黑暗里，她总觉得阳台的方向，有个黑影正贴着保温板的裂缝，静静地看着她。